渭南文坛 | 李西展作品：套袖

在我的故乡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“套袖”这一冬天用的小“物件”：圆柱形，半尺长左右，比棉袄袖略小，两层布中间“装”上棉花，戴在手背到小胳膊之间，用来防冻御寒，其功能类似棉手套或如今人们用的充电暖手袋等。

年终收拾屋子，在整理旧柜子的陈年遗物时，一双我上小学时戴过的棉套袖竟整齐地夹在一件旧棉袄里，勾起我对已去世二十年的母亲的思念。

上个世纪七十年代，我在关中农村的故乡上小学，那时的冬天特别冷，雪也特别多，有时一下就是好几天。那时农村学生穿的大多是农家衲的咔叽、哔叽甚或粗布做面料的棉袄、棉裤。家庭条件好的男同学棉袄下面还穿有衬衣，差的甚至连衬衣也没有——光着身子穿着棉袄；家庭条件好的男同学戴着棉帽子，脖子上围着围脖，差的甚至专门留着长头发，头上什么也未戴，有的耳朵都冻烂了。上课时大家的脚常常都冻麻了，都盼着下课，课间教室里想起“咚咚咚”的跺脚声，那时我们的教室是土地面，顿时泛起呛人的尘土味，很“刺鼻”。跺过脚，稍微暖和了，女同学便在教室外面踢毽子、“跳房”，男同学便进行“斗鸡”、“捉狗娃”等活动，以此来驱除寒冷。

数九寒天最难熬。课堂上写字、自习做作业，手常常不听使唤——冻“翘翘”了。班里有个女同学，是部队厂职工的孩子，听说父母是从南方某地调来的，也把她转到我们学校，他受不了北方的寒冷，手冻的像个“鳖盖”，常冻得在班里哭鼻子。但我观察有几个同学写字、做作业比较麻利，手未冻“翘翘”，字写得比较整齐，作业也早早就完成了，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；而我由于手冻“翘翘”了，字写得慢，又写得七扭八歪，作业完成的迟、不好，常常受到老师的批评。原来许多作业完成早、好的同学都戴有“套袖”，我不由得暗暗羡慕他们。

有天晚上，我与母亲早早坐到火炕上，我准备写字、做作业，刚坐定，母亲把我搂到怀里说：“展娃，妈今晚要给你衲一双套袖。妈对不起你，早都应该给你衲了，唉，但缺这个又少那个，我白天才从你外婆家要了几块布料，今晚非给你做成不可！”我一边写字、做作业，一边看母亲衲套袖。这套袖看似简单，可麻雀虽小，“五脏俱全”。母亲把簸箕反扣在炕上，量布，画线，铰，撩，添，装，等等，一样工序都不能少，里子、面子都铰好衲好了，我突然看到母亲拆她的棉袄的衣襟——从里面抽取棉花。原来那时家里经济困难，母亲给我衲套袖，为了省买棉花钱，竟用自己的棉袄里的棉花——分明让自己的棉袄单薄，自己忍冻受寒而把“温暖”送给儿子。后来，我做完作业，乏了就自己睡着了……

第二天，我从炕上起来准备去学校，母亲说：“我昨天晚上已经给你把套袖衲对了，在柜盖上压着哩（套袖做好后，为使里面“装”的棉花平、实，常用砖等重物压上一段时间），你戴上，看还冷不冷？”我洗过脸后戴上母亲熬了大半个晚上衲的套袖去学校了。

别看这小东西，带上就是不一样，寒风吹不进袖筒里了，手背手心都暖和起来了，写字、做作业顺当得多了，手再也不冻“翘翘”了，作业也比以前早早地完成了，字也写得工整美观的多了，对我的“巨变”，老师也在全班表扬了几次，我心里乐滋滋的，我是多么感激母亲哪！

但我放学回家吃饭时，看到母亲在厨房做饭，拉风箱时，从风箱的前面“小风窗”漏的小风竟都能吹起她的棉袄的那“瘪瘦”的衣襟，我就说：“妈，谁叫您给我衲套袖时，从棉袄襟里取棉花呢？您看那衣襟太单薄，这点风一吹都飘起来了，哪能遮风御寒呢！”母亲说：“冬天妈在屋里待的时候多，不冷，我娃在外头念书哩，不能受了冷冻……”

我对这双套袖格外珍惜，以后每年冬天一到，上学时我就及时戴上它，这双带着母爱“温暖”的套袖竟陪伴我度过了好几年的小学阶段的学习生涯。

光阴似箭，睹物思人，现在看到这小时的“伙伴”，物是人非，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年了，想起母亲对我的关怀，再次感受到了母爱的博大、精深、无私，我不由得热泪盈眶，这双套袖寄托的爱，我将永远珍藏在心间！

我们中的许多人，对母爱的博大、精深、无私往往“视而不见”，甚至认为母亲应该给儿女这样，应该给儿女那样，不懂得感恩，不懂得孝敬母亲，百善孝为先，连最起码的对自己母亲的“孝”都做不到人，那么，什么为别人、为人民服务呀，什么祖国的前途、人类的命运呀，往往不过是一句假话、空话、大话而已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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